在深刻认知新时代语境的前提下,深刻理解艺术学科在以中国式现代化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全局中的使命,在深入调研国内外艺术学科建设的创新模式和发展趋势的基础上,我们可以讨论“新艺科”的“新内涵”。我们把这一“新内涵”表述为:
全人教育·哲匠相济
自我授命·终身学习
科艺融合·创新交叉
产学研用·真题真做
特立独行·集群涌现

全人教育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我们不断厚植现代化的物质基础,不断夯实人民幸福生活的物质条件,同时大力发展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加强理想信念教育,传承中华文明,促进物的全面丰富和人的全面发展”。
“人的全面发展”也是中国传统艺术教育的目标,所谓“养天地正气,法古今完人”“吾道一以贯之”,中国传统中"游于艺"的教育观将艺术训练视为每个人人格完善的重要路径,而不仅是以培育职业艺术工作者为目标。这种艺术教育通过书画的笔墨锤炼和音乐的境界领悟来实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的精神升华,这里的“全人教育”呼唤一种贯通文史哲和艺术的文人艺术传统,也在“文艺复兴人”的意义上,呼唤一种贯通科学探索与艺术创造、精神超越与经世致用的完整的人格状态与知识结构。
这样一种“全人教育”的艺术教育理念,将每个学科知识的获取和技能的锤炼视为通达更广阔的整体知识的通道,而不是以专业的名义自我设限,让专业成为妨碍和放弃全面发展的借口。这样的“新艺科”才能培养为国家为人民为社会为文明发展为己任而做艺术的艺术家,公私融通有担当的艺术家,而不是以一门技巧一己之私为理想的艺术家。这种艺术家是一专多能的正常人,超常人,而不是天赋秉异但知识残缺性格偏狭自恋自私的病人。

哲匠相济
在我们的时代,就一所艺术学院而言,要谈科艺融合,要谈服务社会要谈学以致用。但不能只谈学以致用,还要谈无用之学。不能只谈科艺融合。还要谈艺术学科的动手特征。“哲匠相济”是“全人教育”理想的具体落实,目标是要解决艺术学科大量的手头技艺训练与思想训练的之间的关系问题,也是对教师教学能力的新要求。“新艺科”着眼培养能投身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优秀人才,不但要娴熟的手工技艺,更要求艺术人才阔大的胸怀和视野,具备强大的理论思考和话语建构能力。但又不是卖弄概念和词藻的纸上谈兵,而要有能力将人文理想和超越性关怀落实为真实可感的造像、造物与造境,在具体而微的技艺层面有所创造和开启。因此应秉承“技进乎道”“事上磨练”的造物-修身哲学,在手工劳作中达成手脑并用、身心合一的修炼境界;我们要培养思考和读书的艺术人和动手的读书人与思想者,推动专业学位建设不是不写论文不读书,而是为读书找到出口,把哲理思辨和匠人精神都给贯彻到极致,使之自然联通。必须将创造力教育、人文教育与基本功训练及媒介研究课程相融合,以培养具有广阔视野、深厚理论思考和人文关怀的艺术人才。
对艺术学院来说,这涉及如何将创造力教育和人文教育贯穿于基本功训练和具体媒介研究课程之中,实现真正的“课程思政”。不是分别设置基本造型能力课程、媒介语言课程与、创作思维课程、人文思想课程,而是寻求将多种任务叠合为一,重塑"手-脑-心"的互塑关系。近年来中国美院等部分院校探索将石膏像写生置换为中国传统造像雕塑,在素描写生中强调动静、虚实、气势、意境等传统艺术理念,在这方面是极其有益的尝试。
这种课程更新同时意味着教师的全面提升。在教师队伍建设中,在人才培养和引进中应注意教师本身的人文素养和远大关怀。着力培育内外兼修、远近通达、新旧相生、公私通透的教育家型教师,以这样的教师队伍,才能成就有情怀有梦想有专业能力的艺术学子。
教育是在具体的教学实践中完成的,尤其在数字革命时代,网络上遍布视频教程,学习能力强的学生的学习速度可能远超具体教师的能力,面对面的熟人交互式教学如何才是不可取代的?我们的每一个教师,要思考这个问题:今天的学生为什么来到你的课堂?
这就要求我们的教师应迅速由有经验的手艺人提升为敏锐的思考者、应答者和共同探索者,以苏格拉底式的哲学家的互动追问能力,以高迈的人文追求,在面对面的熟人交互中迸发出激情和信念,随机设教,完成数字资源的自我探索难于获得的心心相印。

自我授命
艺术家的选择通常受到三个要素的影响:他/她受制于外部社会条件,也受制于艺术史发展的内在逻辑,更直接的则是受制于自己的身份阶层、文化养成和天生禀赋。但所有的制约条件都不能逻辑地推倒一个艺术家的未来成长。同样的社会条件和接近的先天禀赋,出现完全不同的艺术家,影响他们的最大区别其实是他/她怎样从现实给定的条件中建立解释,这个过程就是自我授命。自我授命就是把一种“天命”的解释授予自己,就是主动去领受一种“天命”,就是告诉自己我出现在这部艺术史和社会史中,我的“天命”是做什么,解决什么问题。这其实就是艺术生涯的自我设计和自我规划。
虽说借了“天命”这个词,但“天命”是自我设定的,不是被注定的,“自我授命”就是小哪吒的“我命由我不由天”,小哪吒这存在主义的呐喊并不只是今天的青年的精神,这也是杜甫的“自断此生休问天”,也是辛弃疾的“此生自断天休问”。
林风眠在二十世纪初自我授命为中西文化的学习者、吸收者、调和者;徐悲鸿则自我授命为用欧洲自然主义的“科学方法”改造中国画的改革者;黄宾虹则自我授命为捍卫中国传统对抗文化侵扰的传承者。这种自我授命激发出强大的使命感、学习能力和工作能量。
因此,新艺科人才培养应把这种“自我授命”置于学习的核心。激发学生从社会情境、历史情景和个人情景中大胆推理,自我想象、自我超越,而不是浑浑噩噩、随波逐流。自我授命就会主动学习和终身学习,有了一群自我授命的人物,艺术学科才能主动设定议程,爆发出影响社会、改造社会的强大动能。

终身学习
当前知识爆炸性增长,社会发展迅即,选择缤纷多元,不但是艺术院校,任何大学教育都难以提供足以应付变局的完备的教育方案。艺术学科应以培育自主学习、自我探索和研究能力为目标,鼓励自我设计的个性化发展方案。同时提供支撑自主学习的教学资源,建立分布式教学资源库,让问题驱动和选课资源调取成为自主学习的基础,激活学生自主构建知识网络的底层能力。
因此,大学教育应被视为终身学习的自主学习能力的培养阶段。这意味着学生应在艺术学院中学习如何学习,也就是一种“元学习”。将自主学习能力锻造为应对不确定性的生存智慧,使艺术教育成为终身创造者的孵化器。
艺无止境,艺术学习注定是一种终身学习。艺术是人格养成的手段和不断完善渠道,“作为修炼的艺术”不止是技艺的日渐娴熟,更是精神境界的日见丰满,“通会之际,人书俱老”。而能够驱动这样一种终身学习的热情的,必定是强大的内驱力,这种内驱力来自好奇心、责任感和创造者的正向自反馈。
在高考人口峰值过去,而全社会的社会转型对人才的创造力提出新要求的时刻,艺术院校的责任也随之发生迁移,不但是以4到10年时间培养从本科到硕博层级的专业艺术工作者,还应为全社会供应艺术素养和创造力创新力的终身学习平台。广泛的社会美育和成人继续教育职能将成为艺术院校教学体系中的重要板块。

科艺融合
科艺融合涉及到新艺科的学科设置,随着信息化与数字化浪潮的深入,跨学科融合趋势催生了艺术教育的范式转型。传统把艺术学科归属于文科或独立设置,忽略了艺术教育自古即有的跨学科属性。“新艺科”必须超越过去艺术学科的“波西米亚浪漫主义艺术家”培养目标,要拍样艺术学生健全的知识结构,对最新科技发展的敏感性和学习掌握能力。
艺术学院应积极构建融合最近科技发展的新学科新专业,并与科技院校、科研机构展开跨学科合作,实现科技与艺术的双向赋能。
科艺融合在各类艺术学科的创新中被谈论的很多,但有两个问题,一是较多涉及技术层面简单的工具挪用,例如AR、VR、MR等虚拟技术对艺术展示的影响,人工智能AIGC生成艺术带来的创作手段的革新等等,缺少思维方式融合的探索。二是很多科技艺术融合的探索建立在个人机缘的基础上,“一阵风”和“喊口号”现象明显,缺少长期性的体制机制设计的支持。
进一步的融合应侧重思维方式的融合,理工科的批判性思维和艺术学科的创造性思维不应被认为分割,它们应是一个连续的过程的不同面向和不同阶段。艺术学科同样需要精准观察和精密逻辑的批判性思维,科学学科同样需要赋予创造性的横向思维、逆向思维、发展思维和感性思维,才可能有真正的科技突破。科技艺术融合应迅速由技术利用层间提升到思维融合层面,一方面改变传统艺术学科的知识结构和叙事缺陷,一方面也回答“钱学森之问”,助力我国科技工作者人文素养和创造力思维的全面提升。
应一方面,要花大力气探索科技艺术融合的制度设计,涵盖教育领域的联合工作坊、合作培养;科研机构、科研院校的驻地艺术家制度、艺术院校的驻校科学家制度、创新创业领域的基金扶持、创新创业园区、实体性研发平台设置等举措,广泛推进各学科融合。

创新交叉
创新学科不是对科技发展的应激反应和被动接招,而是应主动担当。创新的机遇来自交叉,引入异质要素方可为学科带来新鲜资源。因此应主动构思交叉方案,设计交叉融合实验,畅通交互路径。
一方面要在艺术学科内部实现绘画、书法、雕塑、建筑、音乐、舞蹈、戏曲曲艺、影视等不同艺术科学的交叉。人工智能学院要接触书法和工笔画,人文学院要接触产品设计,反过来也可以用艺术史的眼光来思考怎么设计一辆智能交通工具。艺术学院应大力开展真实有效、与时俱进的通识教育课程,让人工智能技术、中国艺术史、哲学史、文学史、建筑史、电影史、文学写作等等成为艺术学科学生普遍的教养。首先实现艺术学科内部的融通与交叉创新,让懂书法的舞蹈家和建筑师、懂电影的书法家,会写诗的音乐家成为理所当然之事。
另一方面要大胆跨越文理工农医不同学科,远端交叉才有创新机遇,让不同学科的知识背景和思维方式互相冲撞、磨合、激发出创新机遇。通过科技艺术、生态艺术、社会设计、服务设计、科学传播艺术等新兴研究方向,推动美育与文理工农医商等学科深度交叉。如通过脑科学艺术推动神经美学和创造力开发及脑科学研究等发展;以人形机器人工业设计团队、智能车设计团队等直接介入智能制造智能交通等新学科建设;以生态艺术团队联合农学院、林学院、海洋学院开展跨界研究;艺术治疗团队与医学、心理学深度合作;
科学插画团队服务于各学科的科学传播,帮助中国科学家论文上顶刊封面提升科学传播力影响力,开展城乡科普壁画和绘本工程,等等。
最后是传统学科焕新。过往谈论新艺科,多从创新交叉学科和产学研用融合这两个角度进行讨论,很大程度上忽略了中国书法、传统绘画、雕塑、音乐、戏剧、戏曲等“老艺科”等焕新。应明确地把“传统学科焕新”作为新艺科的学科建设使命之一。新艺科不能与老艺科割裂,而是用创新学科、交叉学科带动老艺科焕新,使传统学科转型成同样能服务社会和产教融通的新绘画、新雕塑、新声乐、新戏剧。这样才能使学院内传统学科与创新学科、交叉学科互相激发滋养,形成互济格局。

产学研用
新艺科须服务国家重大产略,经济社会发展,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需求,必须在深度的产学研用融通上下工夫,才可能把艺术学科从过去的“软实力”转化为助推高质量发展的“硬动能”和新质生产力。学院的教师本身通常兼具科研任务,学生尤其是研究生们大量参与纵向科研与横向科研,因此教育与研究融合已经是现实,不是问题。而研究正是沟通产业与教学的主要中介。因此,产学研用融通涉及三个问题:
一是教学内容与产业发展需求的统一,这涉及课程调整、教师构成调整和教学场景更新。
二是人才管理制度上如何促成产业人才进入教师队伍,破解人事归属难题。科研管理制度上如何促成教学科研成果实现产业转化;
三是产教融合成果如何纳入教学评价体系,从学生的成果评估到教师的职业发展,如何建立公平合理的评价机制。
第一个问题在双方都有强烈欲望与需求的情况下不难实现,因此产学研用融通的第二个问题主要是制度设计。要在组织形态、价值流动、产权结构等层面进行体制机制创新,形成知识生产、艺术创造与产业应用的莫比乌斯环。

真题真做
从教学角度,新艺科强调将真实的社会问题和产业内容直接作为教学内容,课程和作业都围绕着为政府、企业解决现实问题而展开。如壁画系课程要为真正的地铁站和市政广场做作业,雕塑系和环境艺术专业也应如此。但该目标与基础训练课程和传统教学管理如何衔接尚待展开研究。
因此从教师角度,就需要学院内的指导教师与产业中的行业导师共同辅导学生,企业中技术专家甚至企业家成为艺术院校的行业导师应该在新艺科中成为常态,而这需要大规模的制度创新。
又因此,教学场景势必部分走出校园,走入产业的现场,新艺科的教学如何融入情景教学、现场教学、流动教学并更新原教学管理制度,需要展开研究。
这一真题真做的要求是整个产学研用融通的前提,也最为简便可行,却并没有想象中实现得好。症结出在大量的教师和学生尚未在思想意识上认识其必要性,个人艺术兴趣驱动的惯性还十分强大。体现在论文写作选题上,可以明显看到各种无关痛痒、不切实际甚至任性的选题设置,这在设计领域稍好,在纯艺术学科领域则尤其明显。

特立独行
从服务国家社会经济发展的角度,新艺科要培养、能够承接特定任务,招之即来、来自能战、战之能胜的响应性人才。而从提供源始性创新、颠覆性创新,从而引领整个社会创新发展的角度,我们需要艺术学艺人才能够主动设置议程,从新的视角提出新问题,跳脱思维惯性,而不是成绩优秀的答题家而已。
因此,新艺科人才不能只是从应用视角出发培养应答能力,应更注重提问能力的培养。要在学科中、学校中赋予创新者开拓者最高的荣誉,形成鼓励创新创造,崇尚特立独行、鼓励质疑和颠覆的创新文化。
新艺科人才不是事后涂脂抹粉的添彩,而是关键时刻解决关键问题的特种部队。和其他学科不同,艺术学科需要收纳偏才专才,奇能异士,为个性张扬、奇思妙想的特立独行者留下生存空间,让他们在一些关键时刻发挥作用。要容纳特立独行,就要在管理上灵活处理,对特殊能力者网开一面,增强艺术学科体系的容错能力(当年赵无极先生曾经抗拒潘天寿先生的国画课,翻墙跳窗逃课,还画了一张圆圈交作业,熟料正是此君,日后将中国画的意境带进了抽象艺术)。宜提供较大的实验空间和试错空间,以较低的试错成本收获较高的创新创意。在评估上,则应给予“一专超强”者更大的加分,以弥补其短板项目。
在艺术学科中,特种部队式的培养模式应被更大规模采用。当前,连科技院校、科技企业都设置少年班、天才班,艺术学科更应把鼓励特立独行、另辟蹊径作为特色人才培养模式。但不是培养打打独斗的“独狼”,而是强调团队精神和协作能力中个体超强能力的互补,多个特立独行的人才形成互补的人才矩阵,是获得最强大的创新团队的制度设计。

特立独行
从服务国家社会经济发展的角度,新艺科要培养、能够承接特定任务,招之即来、来自能战、战之能胜的响应性人才。而从提供源始性创新、颠覆性创新,从而引领整个社会创新发展的角度,我们需要艺术学艺人才能够主动设置议程,从新的视角提出新问题,跳脱思维惯性,而不是成绩优秀的答题家而已。
因此,新艺科人才不能只是从应用视角出发培养应答能力,应更注重提问能力的培养。要在学科中、学校中赋予创新者开拓者最高的荣誉,形成鼓励创新创造,崇尚特立独行、鼓励质疑和颠覆的创新文化。
新艺科人才不是事后涂脂抹粉的添彩,而是关键时刻解决关键问题的特种部队。和其他学科不同,艺术学科需要收纳偏才专才,奇能异士,为个性张扬、奇思妙想的特立独行者留下生存空间,让他们在一些关键时刻发挥作用。要容纳特立独行,就要在管理上灵活处理,对特殊能力者网开一面,增强艺术学科体系的容错能力(当年赵无极先生曾经抗拒潘天寿先生的国画课,翻墙跳窗逃课,还画了一张圆圈交作业,熟料正是此君,日后将中国画的意境带进了抽象艺术)。宜提供较大的实验空间和试错空间,以较低的试错成本收获较高的创新创意。在评估上,则应给予“一专超强”者更大的加分,以弥补其短板项目。
在艺术学科中,特种部队式的培养模式应被更大规模采用。当前,连科技院校、科技企业都设置少年班、天才班,艺术学科更应把鼓励特立独行、另辟蹊径作为特色人才培养模式。但不是培养打打独斗的“独狼”,而是强调团队精神和协作能力中个体超强能力的互补,多个特立独行的人才形成互补的人才矩阵,是获得最强大的创新团队的制度设计。
